华龙网3月27日18时20分讯 文/斯原 中国微型诗社社长、《中国微型诗》主编白桦先生给我发来一篇诗稿《雁翼的微型诗》，让我谈一点读后感。此稿共有微型诗10首，读后脑子里跳出此篇小稿的题目《双重以小见大的范本》。
微型诗指每首只有1—3行，一般不超过30字，型制上是诗歌体裁中最为短小的诗。但它可以反映重大题材、重大事件、重大主题等等，因此有人概括出微型诗的一大特点，即以小见大。对此我不完全赞同，因为并非所有的微型诗都是以小见大的，也有以小见中乃至以小见小等等情况。但是雁翼这10首微型诗的确是以小见大，而且是双重的以小见大，即除了以形式上的微小反映诗人或广阔、博大，或深沉、通达的精神世界之大以外，还以作品之小表现诗人炉火纯青的诗歌艺术功力之大。
前者。由于微型诗体裁的限制，每首只能1—3行30字左右，无论什么人写作概莫能外。微型诗在形式上提供的天地虽小，不同诗人在这狭小天地里反映的内容却大小各异，就像动物园的笼子，可以装进猴子等小动物，也可以装进老虎等大猛兽。雁翼装进的是老虎。
请看，“设置了许许多多的险滩和暗礁/培训一种智慧一种胆略/我们的民族就这样成长起来”（《三峡》）。以长江中三条峡谷反映我们无所不包的民族，当然是以小见大。此诗的高妙之处还在于，让自然形成的三峡人格化，好像它有意设置有意培训，使我们民族成长起来，不露声色地讴歌三峡、祖国的壮美、伟大，抒发诗人的无比热爱之情。
再看，“这么深这么宽的大海，尽是/ 解不开的恩恩怨怨，才/如此的波浪拍天”（《看海》）。许多人都有看海经历，但观感不尽相同。雁翼看透了人间恩怨，借观海把它看作像大海那样自然而然，眼界深邃反映胸怀宽阔。这里运用了两个比喻，以大海喻人间，以波浪拍天喻恩怨起伏，妙哉。
又看，“ 假如我是一滴水，掉进了峡谷/ 我也会暴跳如雷的/ 因为道路太坎坷”（《虎跳峡》）。在当代著名作家、诗人中，雁翼一生的道路充满坎坷不平，具有代表性。他不是一个逆来顺受的人，具有无比坚毅的性格，在对命运的抗争中完成了自己人格的塑造，取得了骄人的成就。这一点竟然在诗中得到如此形象、深刻的反映。不过诗里是假设，而现实中的他真是掉进峡谷的一滴水、越过峡谷的一只虎！
还看，“一脚一脚踏下去，踏得我好痛/痛我没有一根草没有一滴水/陪伴它的征程”（《骆驼的脚步》）。此诗具有很大张力。即便只是对骆驼这种不畏艰难、任劳任怨的畜力表示同情、赞美和无力援助的痛楚，也表现了诗人博大的爱之情怀。更不要说，还可以推广至于一切值得人们怜悯、体念的人和事物。啊，诗之广大！
亦看，“我生命之树最高枝头上的果/尽是惭愧/迟迟不敢采摘”（《生命》）。多么深刻、少见的自我反省，自我责备。反躬自问意识在短短三行诗中得以惊人表现，这恰与人们对他几乎无以复加的敬仰、爱戴、赞美、服膺等等，形成不无启示的对照。
后者。作家、诗人的作品从体裁和型制上说，有大小之分，最大的比如多部头的长篇小说、多部集的剧本、长篇叙事史诗等等，最小的大概就数微型诗了。大的文学作品要写好，首要的难在宏大布局、复杂结构、洋洋洒洒的篇幅等等。而小的，特别像微型诗这种小到极至的文学作品，要写好其难度主要在于锤炼字斟句酌、以一当十的功夫，这就需要高超的艺术表现能力。给一个题目写上1—3行字，一般人大都能够做到，但要让这些字把世界、人生反映得形象、生动、深刻、有趣，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了，非大诗人、大手笔不可。雁翼的大作品很多，小说、剧本、长诗等等数十部之巨，而他的微型诗也出手不凡，展示了一个大诗人驾驭语言文字的神奇功底，以至使阅读过程成为另一个以小见大的过程。
请看，“至死还在燃烧的那片苦情/被你挂在西山顶/风又送还给我”（《红云》）。爱情是甜蜜的，有时也是苦涩的。爱情是你对于我的，也是我对于你的。爱情使两颗心合在一起，但他们的肉体却是分离的。风，往往是爱的信使。爱请之火愈在接近死亡的时候，燃烧得愈是真挚、忘我。这些人人能够想到的意思，都被三行诗句包含了，还有一些并非人人能够想象，只有诗人自己才可以感慨的意思，比如他的一段苦苦的恋情等等，也被诗句暗暗包含了。而这一切，都缘于他看见了西山顶上一片红云。此诗的手法便是想象和联想这个不可或缺的为诗之道。
又看，“当欢情旋转飞扬起来/哀愁沉淀成无量/舞步便失去了节奏感”（《舞会上》）。这是一个小说的片段。音乐声响起，主人公步入舞场，今天心情不错，很快与舞伴一同旋转飞扬起来。忽然，一个偶发的细节触动了他的神经，使之想起了一件不堪回首的往事，引发了哀愁，他不便与舞伴诉说，让哀愁沉淀在心中。哀愁逐渐沉淀成无量之多，他的身体似乎沉重了，两腿胡乱地迈动，舞伴诧异他往时不错的节奏感，这次不知怎么了。这个片段还是颇为引人的，因为在读者心中设置了悬念。但毕竟是一个片段，欲知后事如何，还须下回分解。而在这里却是完整的一首诗，暗中起作用的是间断、跳跃、闪回等等诗的蒙太奇技巧。
再看，“当山岩变成砂，生命便窒息了/海市蜃楼再多，也救不活/砂变岩石的回程”（《砂吟》）。有些过程是可逆的，有些则不可逆。使生命窒息的岩变砂不可逆，不论有多少美好想象和虚幻情景，都无济于事。读此诗易使人想起保尔柯察金关于生命的一段名言：“人最宝贵的就是生命，生命对于每个人来说只有一次。人的一生应该这样度过……”砂吟，其实是作为过来人的诗人之吟，他勉励后人珍惜生命，要活得有价值有意义。不过没有明说，意在诗外。诗者，言有尽，意无穷，焉有他哉？
还看，“那是一个难解的恩怨/水冻结在山顶冷笑/阳关哭干了眼泪”（《祁连山》）。祁连山因何触动了诗人，不可细考，但诗句营造了凄凉哀怨的情调，倒可以引发我们的联想。我想到了二胡曲《江河水》，它反映的是古代故事：丈夫当兵去了，也许出了阳关，妻子想念他，在河边哭泣，把泪水都哭干了。这当然是传说，但中国二胡皇后闵惠芬演奏此曲时却发生了一个真实而感人的场景，即日本指挥家小泽征尔为之倒下，伏案痛哭，泪流满面。诗中用了4个字，恩、怨、笑、哭，增强了艺术的感染力，读之心情一沉。
亦看，“那是浪洗白了的一朵云/孩子梦里的一只风筝/情人眼里的一片忧郁”（《江鸥》）。全用比喻说话。比喻大体有两种，用像、似等词语连接的是明喻，即明明告诉你在用比喻说话；用是、乃等词语连接的是暗喻，即好像不是比喻。暗喻因为用了是、乃等词语来判断，有的甚至省略了判断词，因此也叫隐喻，可以使本体像喻体那样形象、生动。这里以江鸥喻一朵云、一只风筝，属近喻，很显然；而以江鸥喻一片忧郁，属远喻，费人思量，惟其如此，很有琢磨头。
总之，雁翼不愧为人们喜爱的大诗人，这篇《雁翼的微型诗》堪称双重以小见大的范本，值得我们认真阅读、学习、研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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